宁舒蕴是被一阵刺耳的嬉笑声惊醒的。
窗棂外天光才刚泛白,院墙外却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声说笑,活像一群聒噪的老母鸡闯进了府里。
她蹙眉撑起身子,锦被从肩头滑落,露出锁骨处几处未消的红痕。
“燕儿!”
宁舒蕴扬声唤道,嗓子还带着晨起的沙哑。
房门“吱呀”
一声被推开。
小丫鬟端着铜盆慌慌张张跑进来,发髻都跑歪了半边:“小姐,外头来了七八个媒婆,说是要给小姐说亲呢!”
宁舒蕴指尖一顿。
铜盆里的水面映出她骤然冷下的眉眼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天不亮就来了。”
燕儿愤愤地绞着帕子,“门房原是不让进的,谁知夫人身边的孙嬷嬷亲自去迎的,这会儿正在前院吃茶呢!”
宁舒蕴冷笑一声,掀被下榻。
绣鞋才沾地,腿根便传来一阵酸软。
心中暗骂周重云那厮昨夜不知节制,面上却不显,只扶着妆台缓缓坐下。
“更衣。”
燕儿替她梳发,象牙梳穿过如瀑青丝,带起一阵淡雅的沉水香。
“小姐别恼,奴婢这就去把人轰走。”
“不急。”
宁舒蕴从妆奁里拣了支白玉响铃簪,对着晨光看了看,“让她们再闹会儿。”
簪尖在掌心划出浅浅白痕。
前院的笑声越发刺耳,隐约还夹杂着“冲喜”
,“续弦”
之类的字眼。
窦秀婉这是存心要恶心她。
太后赐婚的懿旨早已下达,她不敢亲自动手,就急不可耐地塞些歪瓜裂枣来膈应人。
这些媒婆嘴里能吐出什么好亲事?不是死了原配的鳏夫,就是妄想攀高门的破落户。
宁舒蕴忽然将玉簪重重拍在妆台上。
“叮”
的一声脆响惊得燕儿手一抖。
“走,去会会这些‘贵客’。”
她特意挑了身月白织锦流云裙,通身素净得近乎倨傲。
发间簪着的响铃簪,走动时清越的铃声像柄出鞘的剑,将沿途仆妇惊得纷纷避让。
转过回廊,前厅的喧闹声扑面而来。
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媒婆围坐在八仙桌旁,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。
为首那个涂着血盆大口的正说到兴头上:“要说这刘员外啊,虽说年过三旬,可家底厚实着呢!
去年死了正室,就等着娶个知书达理的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宁舒蕴立在门槛外,晨光为她镀了层金边。
她不言不语,只微微抬着下巴,那通身的气度便压得满室噤声。
几个媒婆手里的茶盏“哐当”
掉在桌上,褐色的茶汤泼洒在绣着富贵牡丹的桌布上,晕开一片污渍。
“说啊,怎么不继续了?”
她缓步进屋,铃声随着步伐轻响,“我听着正有趣呢。”
血盆大口的媒婆最先回神,堆着满脸褶子凑上来:“这位就是宁大小姐吧?老身是……”
“滚出去。”
轻飘飘三个字,却像一桶冰水浇在热火上。
媒婆们面面相觑,有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往门口挪。
“这、这……”
血盆大口还想挣扎,却见宁舒蕴忽然抓起案上茶壶,壶嘴正对着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。
“我数到三。”
宁舒蕴唇角勾起一抹笑,眼底却结着冰,“一。”
茶壶微微倾斜。
“二。”
滚烫的水汽从壶嘴冒出。
媒婆们尖叫着作鸟兽散,珠钗罗帕掉了一地。
血盆大口被门槛绊了个跟头,爬起来时假髻都歪到了耳朵边,活像个滑稽的提线木偶。
“宁舒蕴!”
一声尖利的呵斥从屏风后传来。
窦秀婉扶着孙嬷嬷快步走出,满脸不悦,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几乎要竖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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