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簌簌落在周重云肩头,玄色锦袍上很快积了一层薄霜。
他跪得笔直,膝盖深深陷进雪地里,却浑然不觉寒意,只是将手中那卷明黄绢帛又举高了几分。
“晚辈愿入赘苏家,请老太爷成全。”
苏老爷子活了六十八年,见过求亲的,见过抢亲的,却从没见过堂堂三品将军跪在雪地里说要入赘的。
他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将军,着实有些看不懂了。
“起来!
进来说话!”
老爷子鸠杖重重杵地。
“老爷子不答应,晚辈就不起来。”
“你!”
老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,差点背过气去。
“吱呀”
一声,书房窗子被推开半扇,露出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脸:“大冷天的,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?”
宋清蕙眼风扫过跪着的周重云,“将军是要让我们苏家落个苛待功臣的名声?”
老爷子喉头一哽,只得甩袖转身:“随老夫来!”
周重云眼底精光一闪,利落起身跟上。
积雪从他衣袍上簌簌落下,在廊下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。
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,紫檀木书案上摊着未写完的字帖。
老爷子刚在太师椅上坐定,就见那莽夫“扑通”
又跪下了,膝盖砸地的声响听得他牙酸。
“晚辈是真心求娶。”
老爷子抬眼打量这个跪得笔直的年轻人,玄铁面具遮了半张脸,却遮不住那双黑曜石般灼亮的眼睛。
“周将军。”
老爷子长叹一声,“老夫并非不近人情,只是蕴儿年纪尚小...老夫想多留她两年...”
“您是说...”
周重云声音发颤,“两年后您就同意让蕴儿嫁给我?”
“两年就两年!”
周重云突然提高音量,把老爷子吓了一跳。
这回答太过爽快,反倒让老爷子心头窜起无名火。
这莽夫答应的如此干脆,倒像是笃定两年后必能如愿似的。
“哼!”
老爷子鸠杖重重杵地,震得廊檐冰棱簌簌掉落。
“你莫要以为两年之期一到,蕴儿就非嫁你不可!
这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,若到时蕴儿自已改了主意...”
他眯起浑浊的老眼,警告般盯着周重云:“你可不许死缠烂打!
否则老夫第一个打断你的腿!”
谁知周重云非但不恼,反倒眼睛一亮,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“谢外...苏老爷子成全!”
他激动得险些跟着苏蕴喊错了称呼。
被老爷子一个瞪眼吓得连忙改口,可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分明闪着得逞的亮光。
在周重云心里,蕴儿在乎的亲人早就是自已的亲人了,这么算来,他们可不就是一家人么?
苏老爷子冷哼一声,“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。
这两年你若敢...”
“晚辈愿意等!
这两年天天来苏府请安,陪老爷子下棋钓鱼,给蕴儿当马夫都行!”
老爷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震得往后一仰,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:“胡闹!
你一个将军,当什么马夫!”
周重云却来了劲,眼睛亮得吓人:“老爷子喜欢钓鱼是吧?晚辈在北疆学过制鱼竿,明儿就给老爷子做一副!”
“谁要你...”
老爷子话未说完,周重云已经自顾自说开了:“听说老爷子爱喝茶?晚辈认识个茶商,专供御前的...”
“停!”
老爷子忍无可忍,一拍桌案。
“周大川!
你给老夫适可而止!”
周重云立刻闭嘴,睁着大眼望着老爷子,活像只讨食的大狗。
老爷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挥挥手道:“天色已晚,将军请回吧。
此事...容老夫再想想。”
周重云这才不情不愿地行礼告退,临走前还不忘回头道:“老爷子,明儿晚辈来陪您钓鱼啊!”
“滚!”
老爷子抓起案上的镇纸作势要砸。
周重云大笑着闪身出门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书房重归寂静。
老爷子长舒一口气,瘫在太师椅上,只觉比打了一场仗还累。
“这莽夫...”
老爷子喃喃自语,却忍不住又展开那卷赏赐清单看了看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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